grandma


我最早写这篇文章，是在外婆刚去世的时候。去年我外公也去世了，因为疫情，我也没有回去。但就着这事儿，我这两天又常常想起外婆，翻出这篇文章一看，这才发现外婆走了已经整整 10 年了！稍微修改润色一下，我把这篇给外婆的文章放到博客上，聊作纪念。

接到电话

2012 年 12 月 20 日，北京迎来了一波寒潮。

傍晚，我接到老妈的电话，说外婆走了。当时外婆已经 88 岁了，按这个年纪来说，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，但真正听到她过世的消息，我还是有点吃惊和无措。

我小时候上幼儿园之前，被父母寄养在乡下外婆家，所以那几年是外婆带大的。后来上学了，父母工作忙，有时也会找外婆来宁波照顾我，所以我打小跟外婆感情很深。这次外婆走了，我一定要最后送送她。

怀着这个想法，我第二天晚上回到父母家，然后打车直接从机场去往镇上。外婆最后跟舅舅住在镇上，所以是在舅舅家走的。天色已晚，我坐在车上，透过雨水模糊的窗玻璃，看着道路两旁的昏黄灯光，童年的记忆片段又逐渐清晰起来。

农村的记忆

外婆叫张淑芬，很传统的一个名字。我能记事开始，印象最深的是外婆家住的大杂院，还有临山镇一条街的店铺和街市，充满 80 年代中国农村的典型气息。

外婆当时在临山镇上的一家工厂上班，所以白天往往我又被寄在别人家，晚饭前外婆才把我接回去。但无论是中饭还是晚饭，我记忆中的饭菜都不太好吃，常常吃不下饭去。后来有几次，外婆会把米饭放锅里，切点青菜，再加点盐加点猪油翻炒，一碗猪油菜饭就好了。这是我能记得的小时候最好吃的饭菜，每次我就能大口大口的吃上一碗。

当然，外婆有时也会把我接到厂里自己带，带法基本上是找个地方让我睡午觉。冬天的时候，我记得外婆会用电热丝炉煨一小锅红枣粥，等下午睡醒后，我就有粥喝啦。到了夏天，我喜欢自己在大院里跟其它家的孩子一起玩，每天外婆上班前，我都要问她讨上三五分钱，那么我就可以在下午最热的时候，去到门口的小贩那里，买来冰棍凉凉的嘬半天。夏天的日子对我来说就这么充满欢乐。

我小时候的还有一个乐趣，是睡觉前听外婆讲讲类似聊斋的鬼故事，然后展开想象的翅膀神游一番。你知道鬼怪故事加上孩童的想象，效果一点不输给好莱坞大片么？

因为饮用水不干净的原因，我小时候经常满头长包。当地人不知道原因，外婆带我反复看了好多医生，吃了好多中药，都无法根治，又疼又痒常常难以入睡。又因为不知道什么卫生健康方面的原因，我还常常闹感冒，经常发烧到稀里糊涂，搞到她老人家半夜要起来找邻居带我看医生。想来那会儿，农村的赤脚医生也不会有啥好办法，也得亏我命硬，没有病死在临山。

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，我被父母接回了成立，就再也没有回去乡下常住。等到了我读初中时，外婆、外公和舅舅一家从乡下搬到镇上，把原来的大杂院房子也给处理了，我们就基本彻底割断了和乡下的联系，我也把幼年的记忆永远留在了那个大杂院里。可能这经历时间不过 2-3 年，但对幼时的我来说，那种感觉仿佛是永远：夏天傍晚，我们一起坐在院子天井里乘凉，外婆拿蒲扇帮我赶着蚊子，我抬头看着湖水般纯净的深蓝色天空渐渐变得漆黑，再到看见漫天的星星。

回到城里后

我回城里上学后，因为父母出差的原因，外婆也不时过来城里陪我住，照顾我起居生活。那时的我不懂事，还是个顽劣少年，常常以捉弄外婆为乐。外婆喜欢看电视上的越剧节目，有好几次我往往趁她不备把电视关了，看到她着急的样子，我就哈哈大笑。还有一次，我们学校组织看电影，散场后外婆来电影院门口接我。外婆看见我后很高兴，大声用农村话喊我的小名。我刚好和几个同学在一起，虽然我第一时间看见了她，也听到了她叫我，但外婆的临山口音让我觉得特别没面子，所以装作没听见，转身离开了。

再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，每年只有春节才回父母家，也就更少机会见到外婆。外婆早年从工厂辞职，经济上比较窘迫，晚年的生活主要靠家人接济。但外婆对物质不太看重，把生活重心都放在吃斋念佛上。每次我和老妈去农村看她，她总是说两句话，第一句是我天天求菩萨保佑你们工作顺利，身体健康，第二句是我现在身体硬朗，全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，佛力借助。

最熟悉的场景

逢年过节，老爸老妈和舅舅一家聚餐，我们会提前把外婆接来一起吃，但其实满桌的荤菜，没一两个外婆能吃的。但在餐桌上，外婆总是张罗个没完，推来让去非要让每个人都多吃点，所以总是成为我们取笑的对象。

“阿*，鸡肉新鲜，多吃点！”

“我吃不下了，要不你帮帮忙？”

随着一阵哄笑，外婆的这次劝餐告一段落。但要不了一会，她就会忘记刚才被我们哄笑，又开始卖力地劝另一个多吃点。

不逝的记忆

外婆一辈子没正经上过学，算半个文盲，在操持家庭、教育子女方面也不算成功。她就是千千万万普通农村妇女中的一员，活的贫苦，死的卑微。因为是家人，所以我的童年跟她有了交集，感谢她这些年的付出，虽不出彩，但依然很重要。

墨西哥亡灵节上，人们会载歌载舞纪念逝去的亲人，在他们的传统里，只要我们保留对先人的回忆，那逝去的先人就不会真正逝去，而是活在美丽的天国。我写下这篇文章，就是想让外婆在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一点痕迹，也让她知道，她在世的亲人没有忘记她。